艰难的一生63•生活之难
作者:连传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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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读书,又只那么小,干什么好呢?让他在家里玩着,按我的脾气,那是一天也看不惯的。
一个星期天,我在家中做酒。自从单干后,星期六的下午,学校再不搞政治学习,全体放假。
下午,我到杨大塆买回了四百斤谷,倒在酒槽坊的大膨桶内,挑了上十担水,将谷浸上,又去一个人一担一担地从家中的缸里挑酒坯子去酒槽坊,最后,再将煤也挑去。
吃了晚饭,由于一两点钟就要起床生火放酒,就早早地睡了。到了两点钟,我起床去槽坊将火生着了。
这要在灶下坐着烧两三个小时,蒸桶才能上汽。无事的时候,坐灶下一边添煤,一边打瞌睡。
因为一灶煤可以烧一二十分钟,人还清闲,这时,我见天阴了,天上一个星斗也没有。
家门口还堆着一大堆白天晒干了的稻草,准备搞把子的。
春环到黄陂卖酒,太阳快落土才回来,我下午又在槽坊忙,方方又出门玩去了,搞把子又非得两个人的事,就只好放下来,待明天再搞。
看天这一阴着,下雨怎么办?我往灶里添了煤,就准备到三间屋这边来喊方方起来搞把子。
可是,当我喊门,门根本没闩。推开房门,拉开电灯,他床上是空的。昨晚他没回家睡觉?
半夜三更,我急忙找到小弟家,去吵人家的瞌睡,人不在!又找到顺明家,又不在!
要是大白天,还可以高声喊叫,或者询问别人,这在哪里找呢?气得人恨不得将酒槽坊打个稀巴烂,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弄死算了。
大的落了榜,叫他复读高三,他说在横店浪费了光阴,要固执地由高一复读起!小的初中辍学,日夜不归家。
做酒本来就得两个人的事。一个人抽星期天做,也没有人帮个忙。何况自己没有转正,就是收入再多,这样做的做,玩的玩,家庭怎么维持得下去?
春环在床上被我在家中怨她不管孩子,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,她也睡不着了,气呼呼地起来去找方方。
我也真是灰心透了,既然槽坊是大家的,我不能将它打垮,这两作酒我不做了,心一横,就倒在床上睡了。
不知什么时候,春环也不知在谁家,将方方找回来了,说是在人家的电视中看足球。
春环回来后,见我丢下做酒睡觉,也气极了,骂我白白几十岁的,一个大当家的人,去和孩子呕那些闷气。
越骂,我越不去做。自己也睡在床上暗自落泪:为什么老天对我这么不公?完全没有伸一天头,好事不与我相干,倒霉的事总是搁到我头上来了。
不说远处的,隔壁的国胜,后面的焕维、焕发等,人家为什么那么听话?你自己做死了,他不说照你这样学着做,连看都不看。甚至你越做,越没有时间管他,他越好去玩。
春环见拉我也拉不动,只好哭骂着自己去添煤烧火。灶里烧得快上汽了,天也大亮了。春环回来说,再不起来做酒,就都喝药死了算了,这日子也是难得过。
自这次生了一场闷气之后,对孩子,对家庭,对自己是不抱任何幻想了。
方方也随他,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,爱做什么就做什么。
他自己也觉察到我对他灰了心,小喜舅叫他去养殖场养鱼,他可能已知道家中容不下一个闲人,就去了养殖场。
随后,年龄大了,帮小舅养鱼只管吃,又不给工钱。
自己不能不用钱呀,要穿衣呀,要零用呀,所以,就觉得小舅那里非久留之地,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之路:学手艺,打工,帮人做生意等。
直至谈朋友,结婚,做房子,到横店街上定居下来,单独成立了一个家庭,才算基本上完成了我的任务。
方方直至结婚的后十几年,自然比前十几年艰难多了,也远远比卫卫辛苦多了。痛苦的磨练,也许使他明白了盘中餐的辛苦,成家后,就再也没找我的麻烦了。
期间为做房子,为他结婚,到处扯债,扯债之后,年过六十的我,还在外打工还债,这其中的辛酸,也不堪再回首了。
按照我的初衷,父子三人都在家中齐心合力地做酒,即使我转不了正,两个孩子也可免在外打工之苦。
不管怎么说,大小总是个老板,如果父子三人扎起来,一年能做一两百作酒的话,加上喂猪,一年的纯收入两三万也不是么难事。
但他们都不愿操这个心,出这个力,认为打工干脆一些,殊不知,打工也有打工的难处。
看来,家庭如何才能振兴,儿子如何才能合老子的意,老子如何才能合儿子的意,这确实是一本难念的经。
自己难念自己的经,虽一生快念到了头,但自己对自己都不满意,总赶不上别人的家庭。当别人的新楼房已住旧了的时候,我还住在自己的破屋中,念着无人听的破经。
改革开放,分田到户,人们开始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了。
人平八分多田,劳力多的户,开始为田少发愁。你再多的劳力,也再不可能多赚工分了。那点田,收金子也不中呀。
队里的人就羡慕我们当民办教师的人,说我们田也种了,书也教了,教书跟种田又不撞膀子。早稻栽秧,学校里放了农忙假,晚稻栽秧,学校里又放了暑假。
于是,有的人就开始找门路。隔壁的姜国才,一次在我家玩,谈起了人生命运的感慨。
他说:“你连老师比我强多了,我最划不来。老大读了书的,现在是民办教师,老三读了高中,现在考出去当了工人,老四读了高中,虽在农村,又学了个打絮的手艺。偏偏我这个老二,只读个小学。文事不如我们这些人相干,武事我个子小又干不动,只好做个板车,去横店拖点菜卖。”
我问他卖菜怎么样?他说,比卖狗肉都不如,气死人,一天搞不几个钱,有时还赔本。
这天,我跟春环说:“别人都在找门路,我们也不能光只种那几亩田呀。学校里一个月只七八十块钱的工资,细死了也只够零用。两个伢都在读书,不搞几个钱,不好办啦。”
“你在学校里,星期天回来,田里菜园里也没闲着。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搞点么事?我如果要去姑嫂树炸点面窝,卖点早点,那个生意我还是会的。但是,屋里丢得开吗?你们爷三个的吃饭、洗衣……”
“我不是说叫你出去做,我是说,放了暑假,近两个月的时间,复秋的事,十几天就什么都做完了,还有四十多天的时间在家闲着,可以找点么路子干一下。”
“天气又热,那你又能做么事呢?”
“你说天气热算说对了,我想去卖汽水。汽水的进货,我去养殖场找清凤的公爹,他不是在汽水厂里当保管员吗?汽水的运回,就用隔壁国才的板车,我和国才搭伙做。汽水拖回来之后,各人卖各人的,卖完了又去拖。你看,横店供销社里,汽水总是脱销。像左港,杨家大湾这样的地方,才有个大队小卖部,他们也很少卖汽水。我们将汽水拖回后,就一家四口人都去转乡卖。”
“随你,随你,那你要先去找清风联系一下。”
“我明天星期天就去,马上就要放暑假了,说好了,下个星期天就去拖回,再下个星期,我们就放了假,可以去卖了。”
第二天,我买了一包永光的香烟,提了一点鸡蛋,只讲是那个意思。
清凤将她的公爹叫到她家中,一边喝酒一边谈。这么抵手的亲戚,他当然没拒绝。
我又提出:“第一趟,我们没现金,但绝不会拖欠第二趟,绝对不会让你叔叔为难的,你老人家打个欠条在厂里,负责下一次我们带钱来还。”叔叔也笑着答应了。
将进货的问题解决了之后,我才回来跟国才商量,我说:“他们的出厂价一瓶一角二分钱,我们回来卖两角五分钱一瓶,虽说二饮的汽水也是这个价,但二饮的汽水总是缺货,人们要想喝一瓶二饮的汽水,还要跑路碰运气。我们这虽不是名牌,但味道也不错,我在那里喝了的,白汽水,红汽水都有,我们送到塆里去,又不要人家跑路,农忙时,还可以往田里送,还是卖两角五,负责任俏得很。”
国才也被我说动了心,又不拿一分钱的本钱出去。
他于是就在家里将板车检查,配备好,又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十二点钟,我俩就拖着板车往东西湖养殖场出发了。
到了姑嫂树,天已经亮了,我和国才一人花三角钱,打伙买了一包永光的烟,这是当时做招待用流行的一种香烟。
见离厂里上班时间还早,我没有往清凤那里去。一者是我前几天来喝了她一餐酒,这次不好意思去,二者是他们都在上班,也没有时间。
我就和国才来到了我岳母家,家家连忙下麺给我们过早,又装了一大包自己做的馍馍,叫我们在路上吃。
我俩到汽车厂去上货的时候,清凤的公婆向会计介绍了我的身份,我连忙递烟,说:“来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会计见我和保管是这么亲的关系,就笑着不要叔叔打欠条。
他说:“你们下次来了,再付清就行了。一板车汽水,又不是一汽车,打欠条搞得不相信人。”
会计还催着叫我们自己拿汽水喝,随你喝多少。我们看见是第一次,人家也很爽快,就婉言谢绝了,怕第一次就被人家瞧不起。
拖着往回走的时候,我们算着账,这一板车二十箱,一箱四十瓶。一瓶赚一角三分钱,一箱就赚五元,二十箱就一百元,每人可分五十块钱了。
再只看这一板车汽水,几天才能卖完。我和国才将汽水拖回后,一户分十箱,各人自己去卖。
这一下,在塆里可成了新鲜事。我俩没有任何事先的张扬,一下子卖起俏货来了。
正好是下镰割早谷,没等我挑出去,家中不停的有人来买,再由卫卫和方方用篮子挑到本大队周围的塆子去卖,两三天,十箱汽水就卖光了。
国才还卖得快一点,他有板车,专门走桥咀那一方,桥咀离横店远,赶集难,所以,汽水也好销。
第二趟,我们将人家的本钱和赚的钱都带上。
来的时候由于我们都在家中割了谷,挑了草头的,晚饭吃得晚,再乘一下凉,睡得晚,起得晚,因此,当我们才过了横店,天就亮了。
回来的时候,在家家屋里吃中饭时,就十二点多钟了。
走在张公堤的沙石路上,正是烈日炎炎似火烧的时候,肚子虽是饱的,但口渴的要命。
可我们自己拖着汽水,却宁愿忍着。正所谓“种田的,吃米糠,卖席的,睡光床。”
国才的眼睛不停地向大堤的两边瞄。我猜到了他的心思,就说:“别瞄了,这一带我熟,那堤内堤外的水,都是污水,洗脸都不行,还能喝?”
忍吧,忍到了岱家山,再去向人家讨水喝。我俩真成了抱着元宝跳井,要钱不要命的人了。
走到岱山排灌站,有二十多人在烈日下的路面施工,我们的板车,只好让到路边走。
这时路边也有一乘板车,板车上有很多吃完了饭的碗筷,还有一个大白搪瓷桶,桶旁还放着几个塑料茶杯,我俩正好由这个茶桶车旁经过。
我本能地歇下板车,向施工的人说:“向你们要点好,讨一点茶喝。”
就拿起茶杯,拧开桶下面的龙头,倒了一杯。有颜色,一喝,是冰冻酸梅汤!
我在喝的时候,国才也接了一杯,他还有一点没有喝完,突然冲过来一人,劈手将他的杯子夺过去了。
这个人急得跳脚,用手向我俩比划,向我们的汽水比划,又拦着我们的车子,向施工的人比划。
原来,此人是个哑巴,从他的手势中猜到,他是要施工的人不让我们走,自己拖的汽水不喝,却喝他们的冰冻酸梅汤。
我深知自己出了乱子。这个哑巴见施工的人没支持他,更气愤了,跑到施工人群中,拉来一人。我慌忙递烟,忙赔不是:“我们实在不知桶里是这么好的降温的东西,以为是一般的开水。实在是对不起,我们走了二十多里路,实在是干极了,见桶又在路边……”
来人没接我的烟:“你们这两个老几,也是不像话,晓得自己的汽水要细着卖钱。这个哑巴负责送冰水,你喝又不跟他打个招呼。”
说着,拍了拍那个哑巴的肩膀,又向我们挥手。我俩连忙拖着车子说着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低着头,从人群身边快步走了。
路上,我跟国才说:“下次来时,到了我老亲娘家之后,你就提醒我一下,以免我又忘了,他家有两个军用水壶。我去要一个,灌点水在路上喝。过了滠口,我们沿途就可以边喝边装了。像这样硬渴,真难受。”
“要不是那个鬼哑巴抢过去了,我还要喝一杯,是喝得过瘾。”
“下次来,身上还要带几个多余的钱,不然的话,车子坏了要修,那么办呢?”
正说着,快进岱家山的街口,迎面来了两个骑自行车的人,穿着新衬衣和新皮鞋,其中有一个和我对视了一下,我脸一热,低着头快速走过去了。
他刚骑过去,就跟他同行的人说:“那个拉板车的好面熟,好像在哪里见过?硬是记不起来……”
我一听,心想:“幸亏你没认出来,要是认出来了,我这个狼狈样子,既丢人,说不定还要丢两瓶汽水。”
是的呀,恐怕现在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,一顶旧草帽,一件旧衬衣,长袖子转到肘上,衬衣敞开随风飘动,胸骨若隐若凸,短裤头下面露出的双腿上,汗水流出了道道花印,这样的一副“尊容”,他刘宝生做梦也不会想到,竟是他初中三年的老同学连传浩!
虽离校二十余年,后来也见过了几次面,最后一次见面是姜石头的三叔死时,我当时还是队里的出纳,去三联大队的观音堂小学买花圈,见到了刘宝生。
他在此小学当贫下中农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管校代表。
如果今天他记忆好,硬是把我认出来了,我就会说:“你认错了,连传浩是我弟弟,他小我上十岁,哪像我这样?”然后就走开。
一个骑车客,一个拉车商,在烈日炎炎的张公堤上,即使相认了,又有多少“他乡遇故知”的共情呢?当然是三十六计,走为上策。
到了岱家山,向人家要水,两人死灌了一气后,又“背着炎天光”地赶路。
到家里,已是太阳偏西了,将汽水箱子一卸进屋,人就马不停蹄地往田里去。“双抢”季节,哪里还有空闲的休息。
第三趟去的时候,国才说:“还是到养殖场去吃早饭吧,一来是凉快一点,二来下午好回来忙田里的事。”
国才人虽个子小,确是做事猴性大,有耐力的人。
这一次,我去的早,回的早,家家也是给我们馍馍,又是酸大蒜头,又是一壶水,路上不饥不渴的,还没吃中饭,我们就到家了。
春环在道场上晒昨天挑回来的湿草头。我见隔壁稻场的治平已将湿草头碾完了,就准备把我家的也碾下来。
春环说:“现在正热,跟我回家一起做中饭吃。五六十里路赶回,吃了饭,休息一下再来碾。”
我说:“你去做饭,这只十几担草头,好碾。谷碾出来了,好赶太阳晒,下午田里还有堆起来的事。”
春环到屋门口,将十箱汽水搬进了屋,才弄中饭。我就牵来了牛,将治平的一套石磙拉过来,开始碾磙打谷。
我迷迷糊糊地赶着牛碾谷,突然听到“咔嚓”一声,石磙撞到稻场边的个树上,磙架子被撞断了,牛也自动的停下来。
我被惊得睁开眼睛:见鬼!赶忙不忙,这还要赔人家的磙架子。
治平在隔壁道场上拢场,他笑道:“造孽哟,一晚上没睡,百把里路拖汽水回了,又来打谷。我刚才看见你半天就是眯着个眼睛,一边睡一边赶磙,生怕你把石磙滚到塘里去了,不想现在撞上了树。算了,回去多少睡一下再来。”
我说:“那来的时间睡呢?”
春环的饭也熟了,正要喊我吃饭,见我拿个断磙架子回,要是平时,她又要埋怨我,但这次只说:“叫你莫慌,你不信。算了,吃了饭睡一下,晚上再修。”
“晚上蚊子成堆,你吃饭,别管我。”
我又跑到大鱼哥家借来锯,到清山家借来斧头,又找材料。春环的饭吃完了,我也修好了。
我三扒两咽的吃了三大碗饭,将磙架子一拿,又来打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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